他忽然想起与她成婚后不久,看过他骗她一起去听戏,虐心自己却中途离席,小说趁机去找了昔日的看过青梅竹马,想亲耳听她说,虐心她没有变心,小说她还爱着他。看过 (一) 段陵被迫入赘进叶家时,满心怨恨,只想着有朝一日扬眉吐气,一雪今日之耻。 他将新婚这一天当作生命中最耻辱的日子,新房里,红盖头下的叶禾却羞涩含笑,将这一天当作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 叶禾并不知道,这场婚姻是父亲用怎样的手段换取的,她彼时满怀憧憬,还一心期待着见到她的恩公,她朝思暮想的人,她的……夫君。 夫君,一想到这个词,叶禾就会绯红着脸露出笑意,她轻轻呢喃着,在唇齿间不由自主地将这个词回味了千百遍。 爹说她性子腼腆,容易害羞,大婚前特意嘱咐她,要她大胆一些,不要像平常一样,与人说话都脸红,那是她的夫君,是爹亲自为她招上门的如意郎君,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鼓足了勇气,想着等段陵掀开盖头,她一定要好好看他一眼,不闪不躲,大胆地唤他一声“夫君”。 可叶禾满怀柔情的一颗心在红盖头揭开的那一刻,如坠深渊—— 那是怎样一双冰冷怨毒的眼睛,盯得她心头发颤,似乎恨不得她立刻死去。 红烛摇曳,极度压抑的气氛中,段陵猛地欺近瑟瑟发抖的叶禾,孔武有力的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脸上带着刻薄的笑,一寸一寸地打量着她,声音如毒蛇般,一字一句嘲讽地响起: “好一个叶大小姐,好大的本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段家百年基业可全捏在你手中,我堂堂七尺男儿舍弃所有,没脸没皮地做你叶家的上门女婿,不知叶大小姐可还满意?” 叶禾面如白纸,寒气从脚底窜起,颤抖着身子说不出一句话来,段陵冷冷一笑,双眸遽紧,蓦地拔高声音: “我段某人立于天地间,自问所行所为无愧于心,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日在树林里救下你!” 叶禾身子一震,煞白了一张脸,段陵却仍不愿放过她,死死攫住她的眼眸,给予了她最后的致命一击。 “我宁愿你死在那里——也好过你如今毁掉我整个人生!” 声音在新房里久久回荡着,像一把重锤狠狠击在叶禾的心底,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与憧憬。 窗外风声飒飒,如奏一曲哀乐,凛冽而绝望,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开始枯守一段无望的爱,穿着讽刺的红嫁衣,卑微到了尘土里。 像所有话本戏折里写的俗套故事一样,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一对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正待谈婚论嫁时,却忽然冒出了一个恶人,硬生生地棒打鸳鸯,拆散了这对有情人。 是的,段陵正如故事里所说,有个从小相伴长大的青梅竹马,而她,也阴错阳差的,恰恰做了那个面目可憎的恶人,那个万人唾弃的罪魁祸首。 叶禾的父亲富甲一方,财势遮天,却是老来得女,半入黄土时才得了叶禾这一个独女。叶禾身体孱弱,母亲难产而死,叶老爷是对她捧在手心,呵护倍加。 与许多刁蛮任性的大户小姐不一样,叶禾的性子很温柔很和善,甚至还有些过分的腼腆,叶老爷十分担心,害怕自己百年之后,宝贝女儿无人倚仗,受尽欺负。 于是他开始为叶禾物色如意郎君,一个品行才貌,家世门第皆般配,又愿意做叶家上门女婿,一生一世照顾叶禾的人。 恰在这个时候,段陵出现了,像老天爷挥挥手赏赐般,一切来得刚刚好。 打马而过的清俊少年,在树林里救下了出门踏春,与家仆走散的叶禾,萍水相逢的缘分,少女萌动的心,如羽毛轻轻拂过,不多不少,却足以能够化为一段佳话。 但天意往往弄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叶老爷做梦都没有想到段陵会不答允这桩婚事。 意气风发的少年,言行举止有礼有度,却是不容商量的口气—— 心有所属,非卿不娶。 八个字干干脆脆地挡回了叶老爷所有的期许,但商人总是不那么容易放弃的,打蛇打七寸,叶老爷也不多说,直接捏住了段氏家族生意的命脉,又安排了一个美貌戏子,柔情蜜意地哄走了段陵那位青梅竹马的心。 到底是多年摸爬滚打起家的商豪,狠辣手腕这才叫人真正见识到,段陵被逼上绝路,怀着满腔屈辱入赘进了叶家。 这些个中曲折内情,叶禾起先并不知,直到婚后才断断续续知晓完全,她终于明白,为何段陵会那样恨她了。 纵然无心,但段陵的人生也确确实实是因为她,才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两人之间的隔阂深深种下,如坚冰般不可消融。 叶禾甚至都不敢告诉父亲,段陵至始至终都没有碰过她,因为生下的孩子要姓叶,段陵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觉得恶心。 可不管他怎样冷言冷语对待她,在父亲面前,她总是笑得很满足,小心翼翼地瞒下一切,生怕再加深父亲与夫君之间的矛盾。 但这一天,无论她如何害怕,还是避无可避地来了。 叶老爷老谋深算,却堪堪忘了一个词,养虎为患。 即使是一只拔了牙的老虎,奋力一扑,也能要人性命。 (二) 叶家在段陵入赘后的第三年春天,大厦倾塌,偌大家业说败就败。 段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终是得偿所愿。 这几年他与段家暗渡陈仓,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一点点将叶家账目转移,抽丝剥茧,等到叶老爷猛然发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叶家已换了新主人,所有地契店铺都改成了段姓,连叶家大宅也无可幸免。 段陵站在长廊中,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叶家老小搬离出去,连一干仆人也通通赶出,换成了段家的人。 所有人中,他唯独留下了叶禾。 当然不是出于情意,他只是不愿放掉她,他要看着她从云端跌下,亲眼见证她落魄的后半生。 “别怪他,是爹错在先,毁了他,也害苦了你,你就留下来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叶老爷仿佛一夜苍老了十岁,却还惦记着女儿,叶禾拼命摇头,泪水夺眶而出。 她转身去找段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他不要赶走她爹,让年岁已高的叶老爷留在府上,能有片瓦遮头。 段陵居高临下地看着叶禾,眸光复杂。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与她成婚后不久,他骗她一起去听戏,自己却中途离席,趁机去找了柳妹,想亲耳听旧时的情人说,她没有变心,她还爱着他。 可女人薄情起来,比男人甚过百倍。 往日的青梅竹马,像变了个人似的,狠狠甩开他的手,背影决绝。 他喝得酩酊大醉,三更半夜才回了叶府,一抬头,却看见门前一道光,叶禾披着衣裳,提灯坐在风中等着他。 一见他,她便怯生生地站起,上前去扶他。 什么也没说,也不问他去做什么了,为何丢下她中途走了,只搀着他,细声细气地开口: “夫君,小心点。” 他烦闷不已,一把推开她,她垂下眼睫,不再凑近他,只提着灯走在了前面,不时回头看他。 “夫君,这边。” 叶府大得如迷宫一般,夜色中没有叶禾在前方带路,他也许真摸不到房门。 灯火摇曳,他醉眼朦胧地看着前方那道纤秀的背影,浮浮沉沉如水面上一朵清荷,夜风拂过她散下的长发,看起来是那样单薄柔弱。 深吸了口气,段陵有些心烦意乱地转过身,他还从没见过叶禾哭成这样,不知为何他心头忽然堵得慌,皱眉挥挥手,他到底不耐地答允了她。 叶老爷就这样留了下来,住进了叶府,不,如今是段府的一个小别院里。 不知是想补偿自己,还是要故意羞辱叶禾,段陵开始隔三差五地带一些女人进门,夜夜笙歌,还一定要叶禾作陪。 叶禾推脱不掉,就坐在一边,垂眸埋首,静静地听着段陵与那些女人在耳边调笑。 没有争吵,没有哭闹,久而久之,段陵也觉索然了,像是失望,又像是愤怒,有什么情绪梗在心中,无从发泄。 直到有一日,他在花园里,无意之中撞见了那一幕。 他带回来的一群头牌花魁团团围着叶禾,似乎抢走了她什么东西,在空中互相抛来抛去,嘻嘻笑笑地捉弄着她。 叶禾嘴笨,被戏耍得团团转,额上渗出了细汗,只知道绯红着脸急声道:“还给我,还给我……” 那些伶牙俐齿的风尘女子你一言我一语,无所忌惮地笑叶禾是个弃妇,将叶禾贬得一无是处,极尽嘲讽。 府里的下人只远远地看着,摇摇头叹口气,却明白叶禾在府中的地位,不敢出声相助,显然对她的遭遇也习以为常。 段陵站在长廊上,叶禾的无助窘迫直直映在他眼中,伴随着那些女人的嬉笑,他忽然觉得烦躁起来,明明应该高兴解气的时候,却反而一股无名怒火窜上心头,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般,他一个跨步走上前,一声怒喝: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满场顿寂,那些花魁没有想到会被段陵撞见,更没想到段陵会发这么大的火,一下吓得面如土色。 段陵劈手夺过那件被众人哄抢的东西,一挥袖:“滚,都给我滚!” 当花魁们慌乱地作鸟兽散后,段陵这才转身,没好气地将东西一把塞给傻愣愣的叶禾,粗声粗气道:“段家的脸都叫你丢光了,蠢得和根木头样的,再不济你也是我段陵的夫人,叫群妓女骑到了头上,传出去是在打我的脸吗?” 叶禾仍未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陵哼了哼,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到叶禾怀里的东西上,竟不由一愣,他这才看清,原来方才叶禾被她们抢去的东西竟是一双平平无奇的鞋底。 雪白的料子,针脚拙劣,边边角角却缝制得紧密细心,大小尺寸一看便知这是为谁做的。 心中蓦地一暖,段陵却一声哼,抑住心中的暖意,做出冷冰冰的样子想拿过细看,叶禾却赶紧将鞋底藏在了身后,如受了惊的小鹿般。 像知道他会不高兴一样,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嗫嚅了好半天后,才怯生生地开口:“我爹昨夜又咳了,夫君,你,你再替他请个好点的大夫……” “这点小事也来烦我!”猛地打断叶禾的话,段陵的眸光倏然冷了下来,先前心里还有的一些莫名期待被冲散得一干二净,道不上来的情绪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泄,他狠狠地拂袖而去,只留下叫叶禾煞白了一张脸的一句话。 “少做些有的没的,你知道你做的东西我碰都不会碰的!” (三) 春去冬来,落叶纷飞间又是两年过去,叶老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握住叶禾的手,眉眼间满是遗憾,他怕是等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了…… 从小别院出来后,叶禾靠在墙上,身子无力地软了下去,像空中一片落叶,在风里飘零无依。 这几年段陵待她虽不温存,却也是衣食无缺,至少府里的下人不敢太放肆,对她表面上还算尊敬。 但有时他会莫名其妙地对她发火,脾气阴晴不定,前一刻还好好的,后一刻就不知她说错了什么话,一下就变了脸色。 于是她越发沉默,可沉默也是错的,去年除夕夜,他破天荒地带她去城楼上看烟花,才看到一半,他就气冲冲地丢下她走了。 “最讨厌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个寡妇!” 她无端端地挨了骂,不明所以,怯怯地在身后喊了他几声,他头也不回,她只能叹口气,裹着披风自己一点点下了城楼。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丢下,她早就习惯了,马车就停在下面,她自己也是可以回去的。 这件事过后,段陵又去忙各种生意应酬了,不再理会叶禾,叶禾被冷落在角落里,却已是知足的。 至少他再没娶过别的女人,偌大的宅院中始终只有她一位夫人。 也许,叶禾抬头望着天,痴痴地想,他对她还是有一丝丝情意的。 深吸了口气,叶禾望向小别院的方向,想到父亲殷切的眼神,终是咬紧唇,下定了决心。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叶禾踏进了段陵的房中, 段陵刚刚沐浴完,还只穿好一件单衣,浑身上下还笼罩着一层氤氲的水气。 叶禾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抿了抿唇,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走上前,伸出手从后面一把拥住了段陵。 段陵身子一僵,却没有推开她,房中一下静得可怕,只听得到两人紧挨的心跳声。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接近,也是叶禾第一次这么主动。 不知过了多久,段陵才嘶哑地开口,呼吸粗重,唤了叶禾一声。 叶禾猛然被惊醒,吓了一跳,身子习惯性地哆嗦起来,却咬咬牙,鼓起全身的勇气,又贴紧了段陵的背,颤声道: “夫君,我……我想要一个孩子,只想要一个孩子……” 细声细气的话里带着哀求,如飘飘洒洒的雪花,在段陵心中柔软地化开,却又酸涩无比。 见段陵迟迟不说话,叶禾慌了,急忙补充道:“我不会再来烦你的,有,有了孩子后,我就搬去和爹一起住……你也可以,也可以再娶其他……” 话还未说完,段陵霍然转过身,狠狠地甩开叶禾,漆黑的眼眸满是戾气,像头随时要扑上来咬人的猛虎—— “滚,给我滚!” 怒不可遏的声音如一道闪电,吼得叶禾瑟瑟发抖,霎时红了双眼,所有幻想与希望全部坍塌。 她被粗暴地推出了房门,身子摇摇欲坠。 从这一天后,段陵再也不愿见她,成天在外面忙得昏天暗地,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喝得酩酊大醉。 两人的关系一夜之间回到了不堪的最初,叶禾搂紧被子,夜夜泪湿枕巾。 她想不通,她那么卑微地恳求他,这么多年了,她只是要个孩子,这也是很过分的要求吗? 叶禾不知道,日日买醉的段陵并不比她好过,他饱受煎熬,恨自己不该沦陷,不该不知不觉对她生了情,更恨她不是真心想要他的孩子,而只是想要一个依靠,为了摆脱他,她甚至不惜劝他纳妾! 日子在相互的折磨中飒飒而过,眨眼间,就到了段陵曾经入赘进叶家的日子。 这一天,段陵心里格外烦闷,推掉了一切事务,早早地吩咐管家,去红袖楼叫了一群莺莺燕燕,关上房门,大肆歌舞,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去没想到入夜时分,门外忽然传来了女子的哭喊,那柔柔细细的声音,正是叶禾。 管家忧心忡忡地进来通报了几次,段陵左拥右抱,醉得东倒西歪,在满室笙歌中,一把摔了酒杯。 “不要再跟我提夫人两个字!” 门外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叶禾疯狂地拍着门,却一次次被人拖开,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夫君,夫君,求求你出来见我……” 凄厉的哭喊一句句敲击着段陵的心,满腔苦涩中,他几乎就要心软,却又被怀中的美人劝下一杯酒,精明的女人们互相使着眼色,满屋歌舞声骤然变大,渐渐遮盖了门外的嘈杂。 段陵也在这时陡然忆起,就是几年前的今日,叶老爷将他逼上了绝路! 心一横,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再不去管外间的动静,昏昏沉沉地躺了下去…… 等段陵一觉醒来时,悔恨来得措手不及。 府里全都挂起了白灯笼,临时设下的简陋灵堂中,远远地传来悲怆的哀乐,段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就在昨夜,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见叶禾的昨夜,叶老爷撒手人寰,一生叱咤风云的大商豪,在女儿肝肠寸断的哭喊中,终是不甘心地一点点合上了眼眸。 当段陵跌跌撞撞地赶去灵堂时,只看见一袭素衣跪在棺木前,披麻戴孝,孤零零的背影在空旷的灵堂里显得格外单薄瘦弱。 段陵眼眶忽然一酸,一步步艰难地走近叶禾,涩声道:“昨晚,我……” “昨晚我去找你,”不悲不喜的声音打断了段陵,叶禾纤秀的脊背伶仃地挺着,却并不回头,只轻轻开口:“想求你帮帮我,看在人之将死的份上,在我爹面前同我做场戏,说你会好好照顾我,不让他老人家下了黄泉也不安心……” 冰凉的声音回荡在灵堂里,木然,苍白,如一口枯井,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可爹说的没错,是我太傻,不该奢望,还误以为你就是我的良人,只要我一心一意地等在原地,总有一天能等到你回头看我一眼……” 与君绝:维以不永伤我本来应该是皇后的,当了九年太子妃,他却只封我为皇贵妃。 一 元和四十四年春先帝驾崩,太子继位。我在太子妃的位子上坐了九年,与他不算恩爱也算相敬如宾。国丧之后望着恢宏的椒房殿,堪堪落下几滴泪来。 这么多年也算熬出头了。 沈昭言却告诉我:「云薇,皇后不能是你。」 多年的温软顺从让我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在原地愣了半晌竟傻乎乎地问了句:「夫君,可要喝茶?」 对方像是被我逗笑了,走上前来揽住我的肩膀,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在劝我,劝我放弃本该属于我的后位,将它拱手相让于另一个女人。 抛开家族荣耀不谈,这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挫败。原来我和他的感情,我眼中的琴瑟和睦其实不过是个笑话。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和沈昭言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云家的女儿温婉端庄,大方得体。 我遵循这八个字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即便受了委屈也维持着主母的风范,从不在沈昭言面前表现分毫。他或许觉得我无趣吧,总是一个表情。别说笑了,连哭都是淡淡的。 就好像现在,他把我搂在怀里,告诉我他已经选好了皇后的人选。是侧妃宁以葵。 「云薇,你懂我的对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像从前每一次的提问一样,希望答案是我听话。 他和宁以葵青梅竹马,若不是先帝挑了我为太子妃,这个位子本该是宁以葵的。如今先帝已去,我的父亲告老还乡,而宁以葵的家族风头正盛,这不乏沈昭言的扶持。 挡在他和宁以葵中间的人只有我一个了。 而我,无依无靠。 这个结果本该在意料之中,我又在奢望什么呢。 沈昭言吻我的唇角,略带歉意地抱住了我。 「皇贵妃与皇后一步之差。」 我麻木地点头,沈昭言不放心一样央着我笑出来。 「云儿,你是最乖的,要听话知道吗?」 手伸入肌肤内里,带起灼热的温度,叫我一时失了神。只听见沈昭言喃喃几句: 「别哭,云薇。莫怕,你还有我。」 我哭了吗。 让我难过的不正是你吗。 皇贵妃与皇后一步之差,一步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几乎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太子登基,皇后却立了侧妃。任谁看不出来皇贵妃只是用来安抚我的,云家无人,皇上真正器重的还是宁家。 一时间宁家风头无两。 宁以葵自然得意。 早在府邸时她就是沈昭言的心间宠,现在破格升了皇后,加上娘家势大几乎不把谁放在眼里。 后宫人少,基本都站在她那儿,与我亲近的也就薛贵嫔一人。 她总是做些糕点来投喂我的荣儿,惹得荣儿往她怀里钻。 薛贵嫔抱着我的小家伙,嘴角扯开一抹冷笑;「幸亏皇后不曾生育,不然这后宫可真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薛贵嫔劝我,「姐姐,你的才情相貌不在皇后之下,怎么被她稳稳压了一头呢?」 我缝着荣儿穿的虎头鞋:「我本来就不是好争的性子,从前是现在也是。皇贵妃有什么不好,我只要我的荣儿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薛贵嫔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吃了一盘绿豆糕。 秋天来的时候沈昭言新纳了个美人,夜夜宿在她那儿,宁以葵气得心口疼,半夜去请人。没来,气得砸了椒房殿大半瓷器。又在次日请安寻了个理由,打得那美人半边脸没法见人。 我没管,宁以葵的风头太盛,我怕她下一巴掌会扇到我脸上。 美人自然是要吹枕头风的,隔日沈昭言撤了宁以葵管辖六宫的权力,由我代掌凤印。 李美人就站在沈昭言旁边,斜着眼看我。 她确实生得好看,肌肤吹弹可破,更胜在年轻,有不服输的冲劲。 起码到我这个年纪做什么都要掂量掂量,轻易不敢得罪宁以葵。但是李美人不一样,她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那惹了她的人就得倒霉。 她会仰着自己修长优美的脖颈,从喉咙里发出不悦的闷哼,而后双目含泪倔强又脆弱,叫沈昭言软了心。 从小到大的情谊又如何,他迷上另一个女人的时候照样会抛弃你。 宁以葵很不服,她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质问我:「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 我弯下腰将她扶起来;「一国之母这样有失体统。」 宁以葵冷笑:「我才不在乎。」 她狂妄且自信,全然忽略了一个帝王最在意的事。 「皇后只能是我。」 我知道的,宁家权倾朝野。皇后的人选确实只能是宁以葵。 至于我,大概是可有可无吧。 就好像宁以葵问我难不难过,自然是的。只不过习惯了,一如当初在太子府也是这样一日一日守着空房。日子久了也就平淡了。 一个人没人宠着的时候是发不来脾气的。 入了秋晚风就凉,夜里看书不由得哆嗦了下。想叫清羽添件衣裳,冷不丁被人搂进怀里。倒是热乎,叫人忍不住闭上了眼。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 沈昭言点我的鼻尖:「怎么,没空就不能来看你?」 他将我又搂紧了几分。 「以前都是叫夫君,怎么现在也跟他们一样叫起皇上来了?」 「规矩不能坏。」 「在我面前你不必那么多规矩。」沈昭言吻我的眼角,「你与她们是不同的,云儿。」 他说的情话向来动听,我曾经也是深信不疑的。 当年新婚,沈昭言也是这样吻我。 「云儿,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第二天他就迎了宁以葵为侧妃。我还记得那日太阳很好,他弯着唇扶着一身红衣的宁以葵,比和我在一起时笑得自在许多。 我那时候心里酸溜溜的,待字闺中时想着只要能站在沈昭言身边就满足了。如今,却觉得这样看着他与旁人恩爱未免过分伤心。 只是这样的日子有许多,即便是宁以葵,与我也差不了多少。 睡到半夜有人来通报,李美人受了风寒,此时头疼得厉害,请沈昭言去看一看。 躺在我身边的人拧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继而冷了面色,只吩咐道:「让太医看过便是,何必来叨扰朕。」 于是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退下,沈昭言翻身搂住我。 「还是云儿好。」 他弯了眼眸,俊郎的面容惑人心智,眼睛里像装了星子明亮。 我也跟着他笑:「夫君赶紧睡吧,夜已深了。」 沈昭言收紧了怀,懒声道:「好。」 我看向窗外,李美人今晚估计是睡不着了。 他爱你时,刁蛮任性都是可爱,他不爱你,这就成了罪过。 鲜活年轻的肉体又如何,美貌又如何。后宫的女人太多了,不过是一时新鲜。 我好在哪呢,大概是不争不抢。从来不跟他闹腾,所以他在外面累了,就要来我这寻一个清净。 宁以葵不会失意太久,毕竟娘家势力在那儿,她安分不到半个月凤印就又回到了手里。我依旧低眉顺眼,看着她折腾李美人。 跟宁以葵想的一样,李美人很快就失了宠。说白了,说到刁蛮任性,最有话语权的就是宁以葵。后宫有谁能比她会折腾。后来的新人,身上或多或少会有她的影子。 只不过宁以葵现在的模样少了几分从前的天真,让沈昭言在别人的身上找寻曾经不带算计的宁以葵罢了。 薛贵嫔说,皇上真讨厌,他越这样,宁以葵就越能闹腾,后宫就越不安宁。到头来还要伤了宁以葵的心,得不偿失。 可是男人嘛,都不懂珍惜的。 薛贵嫔叹气,往荣儿的嘴里塞了块糕点。 薛贵嫔不喜欢沈昭言,她喜欢宋家的小公子,那位名动京城的青年画家。她也本该和宋雨泽成为夫妻,恩爱美满一辈子。 世事弄人,五年前的花灯节,举着花灯的薛贵嫔和沈昭言撞了个满怀。这一撞也就撞断了她和宋雨泽的缘分。 薛贵嫔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能搭上太子自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喜事。 我那时还怀着荣儿,见后门不声不响抬了顶小轿进来。轿子上的人半晌也不下来,任谁去叫都没声。 沈昭言当时去办事了,得三五日才回。我自作主张掀开帘子就看见哭花了的一张脸。 薛贵嫔无声地流泪,手里紧紧抓着一块刻了雨字的玉佩,直到现在仍戴在身上。 她原本是爱笑的,只是从不在沈昭言跟前笑。 她本该和一个人白头到老,而不是同许多女人争一个男人的垂怜。 她本该做一个主母,而不是被一个妾字生生压了一头。 薛贵嫔喜欢待在我这儿,她说这里清净。可以安安静静地看心上人写来的信,话不多,只问安好。没有暧昧的语句,字里行间更像是自家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宋雨泽是个有分寸的人,他不会让薛贵嫔为难。 「五年了,他还没成婚呢。」 薛贵嫔笑,带着点女儿家的得意,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先是没有声音的落泪,再后来就是号啕大哭。她伏在案上,抓着宋雨泽写来的信。一声痛过一声,哀戚而无助。 「他本该娶我的!」 我就只能任她哭,然后一一拿过那些书信烧掉。 这里是后宫,有些东西难免落人口舌。 我有些庆幸,我还有荣儿可以寄托感情。不然这深宫里的日日夜夜我该如何度过。盼着一个不会来的人还是和她们一样,毫无尊严地去争宠? 宁以葵有时候也会来看看荣儿,她喜欢小孩子,但是九年了肚子从未有过动静。 「本宫倒真是羡慕你,有个儿子。不像我,坐胎药一碗一碗地灌就是怀不上。就连民间偏方也试了不少,罪是受了,不见效果。」 「你还年轻,总有机会的。」 宁以葵反问我:「还年轻吗?你我都是十八岁嫁给皇上,如今已经是第九个年头了。」 是啊,已经九年了。 面前的女人妆容精致,美则美矣却再没了当年的灵动。 怎么好像十八岁就是昨天,可是一晃眼我们都不年轻了。 「我以为李美人能得宠多久呢。」宁以葵笑起来,「你看现在皇上还往她那儿去吗?后宫的女人啊,要么有家族扶持,要么就不要轻易把心给皇帝。」 她看着我:「你是看得开,有荣儿就够了。可怜那些看不开的,昨个还有人买通太监放牌子呢。」 我有些惊讶,宁以葵是爱沈昭言的,不然不会在乎到歇斯底里地砸了半个椒房殿。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带着几分自嘲道:「看开了,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只爱一个人呢。他只是心里有我,就像他心里有你一样。只不过我们占的地方不同罢了。还是要有个孩子,有了孩子,地位才稳固。你很幸运不是吗,皇贵妃,这后宫,除了你,没人有孩子。如果我一直没有身孕,或许你的孩子会成为太子吧。」 我抱着荣儿的手一紧,宁以葵慢悠悠地喝着茶。 「云薇,这是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为了我们在太子府时的情谊我奉劝你一句,不争不抢不一定是好事,你怎么知道没人惦记你呢。我最看不惯懦懦之人,说好听点是善良,难听的就是胆小鬼。我是不屑用那些下流手段,不然以你的性子碾死你轻而易举。」 她的茶喝完了。 「不过还是要奉劝你一句,保全自身就可,不要妄想与我斗。挡在我前面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我捂住了荣儿的耳朵,大人的腌臜之事不能让小孩子听到。 「我不会挡谁的路,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 现在的我和宁以葵都没想到,让我们狠狠跌了一跤的是薛贵嫔。 …… 宁家的势力太大,政党较量中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沈昭言并不管他们,颇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他在等一个契机。 「云儿你知道吗,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让宁家元气大伤的机会。」 他并不避讳与我说这些话,他甚至当着宁以葵的面警告她,宁家太过了。 当臣子胆敢挑战君主的权威就注定为此付出代价。但是宁以葵太自信了,她坚信着沈昭言爱她,也自信于身后的靠山。所以注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宋雨泽牵扯到了这场对立中,年轻总是血气方刚。他公然挑衅宁家,弹劾上奏就注定会被对方视为眼中钉。 沈昭言没有等到契机,所以宋雨泽是牺牲品。 他的死不会让沈昭言感到半分难过,他只是在提起这位年轻的臣子时惋惜:「他的画很好,只是人不够聪明。」 薛贵嫔已经三日没有出门了,她散发赤足到我跟前,手里抓着那块玉佩。 「姐姐,他死了!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还没来得及看他娶妻生子过完这一辈子,他怎么就先走了!」 薛贵嫔跪坐在地上,抓着我的裙摆。 「姐姐,我该怎么办啊?」 「活着,带着他的那份活下去。」 听了这话,薛贵嫔冲我扬起一个凄苦的笑来。 「可是姐姐,我活不下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春天又到了,薛贵嫔好像走了出来。 她苍白着一张脸,没有血色的唇尽力扬起弧度。 「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我心疼坏了,叮嘱她:「好,今个儿天气好,走路当心些,刚刚化冻。」 她让我放心,她自己有分寸。我便安心闭上眼,想着小睡一会去接荣儿放学,半梦半醒恍惚间荣儿在跟我道别。我心里不安,睁眼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口气生生卡在喉咙里,喊不出荣儿的名字,一张嘴就是破碎的哭喊。 原来真的有痛可以一寸寸搅碎人的心肠! 「荣儿!你睁开眼看看娘亲!你睁眼看看娘亲!你别睡,睡了就醒不来了,你睁开眼啊!」 沈昭言在一旁拉着我,他也是痛心的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查!把杀害大皇子的凶手交出来,朕要让他碎尸万段!」 我哭得站不住脚,薛贵嫔扶着我,她的伤心不比我少,毕竟荣儿也算她看着长大。 推荣儿下河的是宁以葵身边的大宫女。 太容易就被揪了出来,她说自己是失手,可是谁会相信这不是宁以葵处心积虑呢。 「不管你信不信,凶手不是我。」 「呵,事已至此皇后还要狡辩吗?」 我死死盯着她,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愧疚来。可是没有,半分愧疚都没有。 宁以葵盯着我露出怜悯的神情来,像是在可怜我又像在可怜她自己。 这是百口莫辩的事实,荣儿确实是被那个大宫女推下去的。 宁以葵的皇后之位保不住了,不仅如此,连宁家都因为她残害皇嗣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墙倒众人推,一时间被宁家压得喘不过气的各位纷纷上奏讨伐宁家。偌大的一个家族,一夕之间就散了。 沈昭言抱着我:「云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是吗,可是荣儿不会回来了。 我抬头,看着这个男人。我的夫君,荣儿的父亲,利用荣儿的死为契机扳倒了他的眼中刺肉中钉。 在如此伤心的当下,他还可以以风卷残云之势快速处理这一切。 这便是无心之人吗? 我日日诵经,希望可以让荣儿早日超度去往极乐。 薛贵嫔愈发清瘦了,几乎没了人形。 宋雨泽没了,荣儿也没了。 她对着我哭:「姐姐,对不起!对不起!荣儿是我害死的,我本来只想扳倒皇后,我没想到荣儿会死!我真的没想到!」 薛贵嫔在青石路上倒了油,所以宫女才会步子不稳把荣儿推下河。她本来要去救荣儿的,谁知水草太多缠了荣儿的脚,才会造成这样的悲剧。 「姐姐,你打我吧!姐姐!」 我抬不起手,我没有力气。 薛贵嫔也死了,嫔妃自戕是大忌,所以她喝了很多伤身的药。伪装成病入膏肓的样子,在一个夜晚安静地走了。 「姐姐,我的罪过无论如何也偿还不轻。皇后之位是我能留给你的唯一一点慰藉了,我会在那边找到荣儿好好赎罪的。」 是了,宁以葵不会是皇后了。 只是这件事不是她做的,我会和沈昭言说清楚还她一个清白。 「是这样嘛,那薛贵嫔还真是该死。你受委屈了,云儿。」 沈昭言的脸上没有表情,到底是喜是悲我看不清。 宁以葵重回皇后之位,这一次她再也没了骄傲的家世。 恩宠未断,并且很快有了身孕。 原来他顾忌的是这个。 沈昭言爱宁以葵,毋庸置疑。 那么我算什么呢。 我突然有点想薛贵嫔。 「薛棠晚你做什么要干傻事,你不在都没人和我说话了。」 我病了,昏昏沉沉,命不久矣。 死了也挺好,就不会伤心,还可以去找我的荣儿。 可是有人把我拉了回来。 一睁眼是个微眯着眼的青年,他和沈昭言很像,只是多了分阴柔。狭长的凤眼让他看上去有几分不近人情,抿着浅色的唇见我醒来弯腰靠得很近。 「嫂嫂,我是沈裴如。」 这一年我二十八岁,沈裴如十九。 二 沈裴如是宸太妃的儿子,排行老六,年方十九,还没有娶王妃。 是个很闲散的人,说白了就是不学无术。偏偏又很有天分,能下心钻研东西,也算是有所小成。 比如医术。 原来我昏睡了快有一个月。 「是癔症,嫂嫂大抵不记得自己都干过了什么。」 沈裴如坐在床边,单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我。 「宫里的御医看遍了也没个法子,皇兄没了法子才让我一试。」他斜了身子,手放在嘴边,做了个保密的动作,「这事啊其实也不难,我有颗专治癔症的火参果。那玩意儿用了火气极旺,嫂嫂再昏沉一冲也就醒了。」 沈裴如说完,邀功似的盯着我:「鬼门关走一趟的感觉怎么样?」 「为什么不让我死了。」 我低着头,盖的不是我的被子,环顾四周也不是我宫里的布局。 这是外面。 沈裴如摊手:「死了便一了百了了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他突然凑近了我:「嫂嫂看我怎么样?」 我吓了一跳,往后倒去差点撞到墙。见我如此害怕沈裴如也不再胡闹,摆正了面色。 「好了,既然捡回一条命就好好活下去,不然荣儿也放心不下。」他叹了口气,「嫂嫂,做人最忌讳的就是和自己过不去。如果对现状不满,就换种活法。你大可不必这么为难自己,虽然皇兄不喜欢你,但是我可是喜欢嫂嫂得紧。」 我对沈裴如没什么印象,但是今日一见,他实在是太大胆了。 「毕竟我那皇兄一门心思都在宁以葵身上,所以嫂嫂难免夜夜守空房。」沈裴如颔首,「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 我不记得自己有见过沈裴如,于是露出疑惑的神情,怎知这个举动让对方尤为震惊。更是夸张地捂住了胸口。 「我就知道,嫂嫂果然不记得我了,九年前我说过要是哪天皇兄不喜欢你了我就娶你。」 「?」 沈裴如叹了口气:「不记得就算了,我那时才十岁,你不记得也正常。」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嫁给沈昭言那日见过他的。半大的小人,站在一群讨喜糖的孩子中间尤其突出。 孩子们总喜欢闹,只有他一脸的认真。我抓糖果给他时,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认认真真地告诉我。 「你嫁给皇兄会后悔的。」接着他半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不如你等几年,待我长大了定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比今日的排场还大!」 我只当小孩子胡闹,还捏了他的鼻子。 「不行,姐姐就要嫁给你大哥,这辈子你是没机会了。」 年幼的沈裴如气呼呼地丢开了我的手:「那就等你长大了把你从大哥手上抢回来,或者等你后悔了,我就乘虚而入!」 一晃眼九年了,沈裴如像当初一样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后悔了吗?」 后悔了吗,我曾在无数个夜晚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一个月前我一直庆幸自己在沈昭言的身边,与他感情不深不浅。有荣儿作为我和他的系带,或许百年之后我还能入帝陵在他身边有一个位置。但是一个月后,我后悔了。他心里没有我,就连荣儿也可以成为扳倒宁家的工具,在这样冷血的人身边让我感到心寒。 沈裴如端来了绿豆粥,入口清甜凉爽,把心里那股燥气去了不少。 「这里是避暑山庄,皇兄带着皇后下江南去了,你身体不好所以在庄里休养。皇宫那个地方伤人根本,你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在那里混不开的。」 是吗,什么时候不争不抢都是错了。 「嫂嫂。」他又叫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见我不答也不觉尴尬。 「没关系,我都等了九年了,再等等也没事。」 「别说这样的话。」我避开他,「我是云皇贵妃。」 沈裴如笑起来:「你本来应该是皇后的,光这一点还不够吗?皇兄记得宁以葵喜欢江南却忘记了你正经历着丧子之痛。他佳人在怀,你呢,拖着病躯每每午夜梦回都是可怖场景。醒来却空无一人在身旁。九年前你也是名动京城的云家大小姐,怎么九年后成了空挂着皇贵妃名号的失意人。」 「爱一个人不应该失去自己,你太惯着皇兄了。或许有时候像宁以葵一样耍耍脾气才能让他意识到你也是会生气会离开,不是永远都在原地等他的。」 沈裴如喋喋不休,仿佛恨铁不成钢。他唠叨完我所有的优柔寡断后又加了一句。 「当然啦,在我眼里你怎么都好。」 我喝完了绿豆粥,沈裴如很自然接过了碗。 「我是你嫂子。」 沈裴如没说话半晌后听他骂了句妈的。 我转过头没有看他。 使用 App 查看完整内容目前,该付费内容的完整版仅支持在 App 中查看 🔗App 内查看【完结】 我做天妃已经二百年了,位列仙班则有四千两百年了。 四千多年前,天帝惜衡白衣染血自蛮荒归来,身后跟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是月华仙子,三界第一美人,名副其实的天界白月光。 只是她性子孤傲,目高于顶,唯一情之所系的,便是天地间至尊无双的天帝陛下。 四千多年前,老天帝隐退虚空界,新天帝为服众望,下凡历劫,战魔君于黑水沼海,于生死之际被魔族偷袭,是月华仙子舍身为盾,为他挡下致命一击,自己却神灵溃散。 天帝痛念于心,以半颗元神做皿,用心头血滋养了几千年,只盼有朝一日,月华仙子能复生归来。 所以月华仙子心悦天帝,是四海八荒皆称的佳话,而我爱慕帝主,则是三界六道俱知的笑话。 我只是一介凡女,出身卑微,命若草芥,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替元殊天君挡下一道天雷,才有幸得见天颜。 那日,元殊天君笑眯眯地问我:「你为本君挡下飞升上神的最大一道诛神天雷,免本君十万余年修行毁于一旦,本君心里感激,许你一诺,尽管开口。」 我说:「我想进天宫。」 他微微一怔,随即便又笑开,轻道:「简单。」 乘着祥云才至巍峨天宫门口,便见一袭白衣的天帝羽光而来,剑眉星目,华仪天成,却是脸色铁青,眸色锋凛:「元殊,你简直是胡闹!」 元殊天君唰地打开手中的鎏金玉骨扇,摇得不疾不徐,笑得浑不在意:「本君选在这个时候提前飞升,是怜你刚渡劫羽归,又损了半颗元神,怕魔界得了消息,勾结妖界攻来,你无人可用罢了。」 天帝却冷斥道:「孤早就叫你弃了这念头,修为不及,强行飞升,会元神俱散,不得超生,你简直是在找死!」 「本君现在不是好得很。」 元殊天君又露出惯常的吊儿郎当的表情, 「你非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魔界,本君劝阻不得,就只好陪你喽。」 天帝冷哼一声,似是并不领情,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抬掌将修复之术施来。 元殊天君挥手挡掉他的法术,一把将我拉到了身前:「本君此次成功飞升,修为无损,都是多亏了她,也没别的要求,只想让她在天宫做个小仙,你不会不同意吧,小老弟?」 天帝虽真的是他的小老弟,却最烦被他叫『小老弟』,惯常说的「滚」字都到了唇边,忽然记起自己已是天帝,三界楷模,又生生咽了回去,只一双金褐冷眸向我投来,隐隐泛着寒光,落在身上,冷漠疏离,如霜覆雪。 但他到底是答应了的。 答应我留在他身侧服侍,以仙奴的身份。 甚至亲自施法为我脱去凡骨,阔赠万年灵力,只因我的命格与月华仙子同出一辙,是他等了几千年,上好的塑魂之器。 元殊天君一听就变了脸色,抓起我的手就要离开。 但我是愿意的。 我看向天帝的目光笑色蕴然:「天帝允我飞升,予我长生,我为天帝赴汤蹈火,身死魂灭,不敢言悔。」 —————— 天界众仙都嘲笑我对天帝一见情深,痴心妄想,可我自己清楚,我不是痴心妄想,我只是……没有喝下那碗孟婆汤。 当年黑水沼海,魔君无良,少女献祭,于乌云压顶,暴雨滔天,波浪诡谲之中,一叶小舟如浮萍入海,漂泊无依,不过片刻,便被激荡滚涌的黑墨涛浪掀翻吞噬。 一浪接一浪的黑滚波涛如巨石频频撞击于身,我的骨头几乎都被砸断碾碎,心神俱裂,五脏皆损,可我不想死,可我太想活,可拼命挣扎,却终是黑海无涯,人难胜天。 命悬之际,是那双有着金褐瞳眸的人乘着祥云而至,拨开漫天漫地的黑浪,扫平滚滚翻涌的墨海,救我于危难,护我于心口,予我第二条性命,让我永世难忘。 缘于沼海初见,情定杏林微雨,更有梨亭品茗,莲池听荷,梅园赏雪,四时景致不及他万分之一温柔,点点滴滴刻心头,教我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 塑魂的时刻并不好掐算,早一分嫌早,晚一分不足,必须以万分的耐心去等待那十成十的精准。 这一等,就是一千多年。 长久以来,我都很清闲安逸,甚至没见过天帝几面,但他每一次来,我都用尽了心思迎候。 我知他喜茶,便早早去抚仙湖畔龙井泉旁等着,一定要在清明雨前就采到那珍贵茶树的头一茬嫩芽尖儿,用上神仙法启祝融真火微烘月余,再以长白山之巅天池水蓄养的那棵万年梅花树上千年积累的雪露冲泡,水至清至纯,叶至臻至翠,澄绿的芽叶在晶莹的雪水中翻腾舒展,剔透的似看得清浅碧脉络,如滴了青墨入水,缓缓氤氲出一盏人间四月天。 在这上百道程序中,最难的,当属泡茶的雪露,那甚至比元殊天君的祝融真火都稀缺几分,毕竟千年雪露易得,七万年梅花树却只此一株。 听闻那梅花上仙的脾气颇为古怪,仙位越高越得不到她的好脸色。 记得第一次去长白山,我在山巅足足等了六个月,霜雪严寒,呵气成冰,我不会御寒法术,虽是仙骨,也只是不会死而已,仍难抵寒气沁入心脉,伤及肺腑。 但好在还是感动了上仙,允了我半盏千年雪露,我自是千恩万谢,小心地将那溯光琉璃盏接过,仔仔细细地捧在怀中,贴在心口,婉拒了元殊天君的驱寒法术,生怕身上的寒气不在,雪露会融化,味道就变了。 却正欢喜期许之际,被等在天门的天帝一掌掀翻了杯盏,厉声诘问:「你去哪儿了?」 未及应声,他一双冷目从碎了满地的溯光琉璃盏扫过,眸光又如寒刀投来,入鬓的两道锋眉也似染了万年霜雪,若剑一般直透心底:「孤允你飞升,你便真当自己是正经的仙娥,长白山的绝顶雪露,你也配?」 「今日错过了千年难遇的塑魂良辰,你区区肉骨凡胎,如何担当得起?」 「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有幸成为月华的塑魂之器,休要贪得无厌!」 他明明面无表情,语色淡漠,却一口一个仙君,一字一句凡人,无不充斥着仙凡有别,鄙弃的意味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 我讷讷无言,急急跪地认错,伏在冰凉的青玉砖石上,破碎的琉璃盏片几乎刺透掌心,鲜血汩汩而出,寒意却顺着脉络丝丝缕缕地蔓延上来,圈圈缠绕收紧,几乎将四肢百骸都凝滞成冰。 元殊天君急得拉我,愤然与天帝呛声:「是本君带她去的长白山,要怪就怪本君!」 天帝目色微怔:「你也去了长白山?」 「是,本君去了长白山。」元殊天君面上浮现显而易见的痛悔之色:「几万年来,我日日愧悔,却破镜难圆,再回不到当初。」 他闭了闭目,掩去眸中泪色,苦心规劝:「自从长白山成了天界禁地,你便再没有喝过一口满意的茶水,她是为了你,才巴巴去求那千年雪露,你不要像我一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天帝不耐地撇过脸去,眼风都不屑扫我一眼,便冷冽道:「孤不需要。」 话音未落,白光烁闪,衣袂纷飞,我只来得及抬眸捕见一抹青白广袖锦袍的角摆。 元殊天君气的七窍生烟,却也奈何不得,只连忙将我扶了起来。 我的膝盖已经跪得麻痹,加上残留的长白山冰雪寒气,更是刺麻得发疼,像是有千万只蚁兽在同时啃噬,几乎站立不住。 后来我才知道,长白山是若梅上仙的隐世之地,天界禁区,即便是贵为天帝也不得用仙法窥寻,更不得入内,所以元殊天君才在雪山外等我,所以天帝才找不见我。 恍然便想起在长白山上,若梅上仙一边神色傲洁地递来雪露,一边警声告诫:「天家寡情冷血,你为他做的再多,他也不会感激一分。」 我当时答了什么? 想必是眉目雀跃,笑色晏晏:「无妨,他只抿一口,我也满足。」 恍神间,元殊天君已一边为我疗愈,一边歉声道:「惜衡素来孤高寡言,卓尔不群,现下只是太忧心月华,才言语没了轻重,你别见怪,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 他以前眉目最是温柔,礼数更是周全,被我的指尖不经意地触到,都会受惊般弹开,红了整张脸跟我致歉,怪自己唐突。 我心不在焉地掏出帕子,慢慢擦拭掌心,长白山的雪太冷,让人如坠冰窟,长白山的雪露却太烫,像是身处无边炼狱,被烹烈炙涌的油翻滚着浇在心头,滋滋冒着血腥气。 —————— 天界众仙最近又有了谈资,口口相传得极为精彩,天帝罚我跪于天门几天几夜,还亲手施了天雷断脉的鞭刑,回去的时候血都浸透了衣衫,从天外一直蜿蜒到仙奴殿。 我听了只觉可笑,元殊天君却气得跳脚,最是替我不平,每每遇见嚼舌根子的,俱先隐忍不发,待他们讨论到兴头上,便突然用应龙真身怒吼而出,直吓得他们心神迸裂,听说有几个现在还在告病养伤。 元殊天君甚是得意地和我复述当时场景,一连讲了几遍,每次都不忘在最后加一句:「不必在意这些酸腐之言,你长得可比他们那副尖酸刻薄样好看太多了。」 这话不假,我确实蕙质娇容,美艳无双,美到人人都背后对我糟践鄙夷,却各个当面都不忍苛责半分,只因我那张和月华仙子一模一样的脸。 谁人都知,当年天帝下界历劫,九死一生,月华仙子痴情至深,执意追随,连轮回台也愿意跳,幸得元殊天君眼疾手快,才将她救下,但她还是被轮回台的煞气削去了一缕青丝。 我……就是那缕青丝,所以我当然是与月华仙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事只有天知地知月老和我知,跳轮回台前,月华仙子私下找过月老,苦苦哀求他为她和天帝在人间界安排一段姻缘。 月老怜她钟情天帝万年却半分不得回应,终是点头答应,不想红绳已结,姻缘已定,投生的却只有片尾乌发。 所以,我和天帝是姻缘注定,合该琴瑟和鸣。 —————— 天帝不知是听见了风言风语,还是心里过意不去,第二日便来了仙奴殿,彼时我正半倚在藤架上,看着院前的曼陀罗花出神。 曼陀罗是魔界唯一的花,这唯一的花也是黑色,黑的像晕不开的墨,如今我将它种在天界,却是通体雪白,不知何时,它才能变回它本心的颜色。 或是,永远都变不回了。 天帝缓缓行至我身后,停驻了好一会儿我才发觉,急忙站起身来行礼告罪。 「无妨。」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半晌,才迟疑着开口:「你……还愿不愿意为孤沏一杯茶?」 我自然求之不得,可才要动身,又忽然想起雪露已经没了,他似乎看透了我的思绪,更加不自在起来,一向不假辞色的脸上竟浮现几丝惭愧与窘迫:「普通的天雨之露,也是能入口的。」 我立即雀跃地应声,疾速而稳妥地摆好一应壶具,用尽浑身解数烹了茶水,小心翼翼地呈到他的面前,仔细地觑着他的表情,生怕他有一丝的不悦。 他从未被如此近身的灼烈目光盯紧过,又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神色,却仍是耐着性子品了茶,微微熏红着耳尖称赞:「不错。」 我悬紧的心这才放下几许,漫漫柔绻在胸腔翻滚而上,砰砰地撞击着心口,连面颊都羞涩地染上绯红云霞,一时都有些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陛下喜欢,奴婢便再去讨些长白山的雪露回来。」 他眸光微闪,眼底浮现浅浅的动容之色:「你……很是用心。」 自到天宫以来,他从未以这样温柔的目光瞧过我,四目相对,视线相接,我像是被烫到了一般低下头去,嗫喏着开口:「奴婢本分。」 静默半晌,他长臂探来,将我的手拉过去,查看我的腕子,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伤还没好?」 那日我心里难过,元殊天君也不是个细心的,所以手腕上的划口便留了下来。 天帝的手掌炙热,我忍不住微微地缩了缩手,他却紧握着不放,只一双桃瓣似的眉目静静凝来,我只好道:「只是小伤,陛下不必挂心。」 他不甚赞同地皱眉,蕴起仙法于修长若竹节的指尖,莹然生光,刚接近我的伤口,却又停了下来,手腕翻转,便有天青色的玉钵浮现掌上,他轻轻拿起盖子,浅浅的雅香泻了出来,他用赭石棒沾起些许莹白的玉色软膏,奇道:「这便是人间的药膏吗?」 我点了点头,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听到他提人间,便忍不住心头一跳,只怕他又要羞辱于我。 他却神色温和道:「你会更习惯用凡间的法子疗伤吗?」 天潢贵胄,无上至尊,何时在意过他人喜好,如今竟能着意问我一句,当真稀奇。 我心头骤然暖过涓涓细流,轻道:「只要是陛下赏赐,奴婢都喜欢。」 他瞧了瞧那药钵,目中闪烁着新奇的璀璨光色,跃跃欲试地拉我坐下,小心地将软膏抹在我的伤口,还时不时抬眸查看我的神色:「疼吗?」 「不疼。」我轻摇了摇头,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又想起了曾经初遇。 献祭那日,波涛翻涌,跌来撞去,我虽被救得及时,却免不了处处都是严重的擦伤和淤痕,那时,也有一人,俊容墨衣,神色认真地为我上药,手脚笨拙地包扎固定,明朗清风的眉宇间尽是严肃谨慎,只渐渐凌乱的呼吸和红透了的耳根昭示着心里的紧张涩赧。 神思游转,天帝已经处理好伤口,我的目光落在手腕上,那里打着一个丑丑的结,看起来像极了想系个蝴蝶结却失败了的作品。 他大概猜到了我的想法,立即矢口否认:「不要误会,孤才没有尝试绑那劳什子的蝴蝶结!」 我忍着笑点一点头:「陛下打的千千结很不错。」 他有些挂不住面子,突地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被我惹恼了,急忙请罪,他却摇了摇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孤不是生你的气,只是有些话,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微微笑着瞧他,目色诚挚:「陛下尽管说。」 他面色迟疑,缄默半晌,终于还是缓缓说道:「半刻钟之后,是塑魂的又一黄道吉辰。」 我一怔,立即垂了眸,将目中的骤然涌上的痛色掩饰过去,只是喉间却像是酸极的梅子化成了汁,涩得发苦,忍不住攥紧指节,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才勉强挨过那陡然而起的心痛如绞,重重地点头:「自然……自然……」 自然是她魂归故里,自然是我神殒命消。 以我之血脉换月华仙重生,是我答应成为塑魂之器时,就早已知晓的结局。 所以我说的愿为天帝赴汤蹈火,身死魂灭,不言悔,都是真的。 况如今,我已享了千余年寿命,不能说是吃亏,而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所以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之所愿,吾之所求,足矣。 —————— 我在往生池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锥心刺骨的疼。 塑魂,便是被千千万万把魂刀游走遍四肢百骸,将每一根筋络都斩断,每一丝骨血都碾碎,让灵魂至身心都细细塑成月华仙子的躯壳,若未成,又要依样回转拼成我的灵肉,但凡整个过程中,有半分疏漏,有半分意志不坚定,我都会神灵溃散。 更别说,那撕魂裂魄的疼毫无消减之法,只能生生受过,所以每每结束,都如同在地狱里走过两遭。 所以,即便这是四千年来,我经历的第五次塑魂,早已熟知了每一个步骤,却仍是难以习惯这样滔天的苦痛。 只是一睁开眼,看见天帝那双清冷矜贵的金褐瞳眸朝我望来,素来疏冷倨傲的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关切神色,我便觉得,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月华。」他不确定地开口,目中满是希冀与忐忑。 我蓦地白了脸色,实在不忍让他失望,只默默地垂了眼,并未言声。 他却也一瞬就明白了,闪烁的眸光顷刻便晦暗下去,猛一拂袖,便旋身离开,只半句几乎散在风里的「好生休养」 漠然地消落,被往生殿氤氲的温泉水雾薄薄地裹了一层,传至耳边似乎也带了些微的暖意。 我已虚弱至极,无暇他顾,只能缓缓闭了目,任往生池里的和暖的温泉水覆过全身,丝丝渗进衣衫,透进骨骼,慢慢生起骨肉,一点一滴地疗愈万千的细碎伤口。 可惜这温泉水再灵,也只能生死人,肉白骨,却永远都愈合不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恍然间又听脚步声响起,我心头一喜,立即抬眸望去,语气却不禁失落下来:「天君。」 「距上次塑魂才不过百年,他竟又用你试炼?」人未到声先至,他急火火地跨步进来,几乎是怒气勃发的神色,却在见到我时倏地住了口,满目皆是难以置信。 我知我现在必是唇无血色,面色煞白如鬼,便极力地弯了弯唇,希望别那么骇人:「这副模样,吓到天君了吧。」 「你还笑得出来!」他的眉头狠狠地绞缠一起,低下身子查看我的伤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比若梅头顶上的万年积雪还要白上三分。」 我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哪有三分那么夸张,最多两分罢了。」 「你……」他满腔怒火,却又劝我不得,只长叹一声: 「你又何必如此?」 我自是有我的坚持:「鹊羽卑若微尘,一生美好,皆在黑水沼海的惊鸿初见,一眼万年。 」 他怜悯地瞧我:「值得吗?」 「当然。」我已累极,半合了眼,语气轻却笃定:「我说过,只要他要,只要我有,无不舍得,无不倾囊相予。」 —————— 元殊天君将我抱回仙奴殿的时候,我身上已无半分伤痕,但魂魄却因摧磨碾毁太多次,早已孱弱不堪,直如枯叶残枝,不堪一折。 我奄奄一息地靠在他的胸膛,乌长的发丝散落他满怀,像极了我孤散无依的意识,我不禁轻动了动指尖,感受着漫天漫地惊涌而上的痛楚,艰难地开口:「快了……」 他心口震震,沉稳的嗓音落入耳根:「什么快了?」 完结后续,点击下方链接: 如何以「我做天妃200年了」为开头写个故事?我室友每天晚上都要和男闺蜜打电话。 我们一八卦,她就闪烁其词地说,只是好朋友。 可昨天,我发现这个神秘的男闺蜜,是我追了三年的男神。 1. 大学一开学就是军训。 那天,教官把一个高个子男生安排到我的右手边。 练习向左向右转的时候,我转错了方向,猝不及防和他变成了面对面。 那是我第一次见许哲。 先是看到他十分白皙好看的下巴,然后情不自禁的往上看到他好看的薄唇,鼻子,眼睛,眉毛……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发愣的时间他已经做了下一个动作,我被教官训了几句,也没听清楚教官到底在训什么。 那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便是从那时起心动的。 后来我观察到他似乎很沉默,休息时间从不参与大家的任何一个话题。 我们方阵偶尔正步走的时候,我不小心打到几次他的手,我小声道歉,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总是一个人盘腿而坐,帽子戴的板板正正,头微微垂着,一丝不苟地原地静止沉默。 也有人和他搭话,但渐渐发现是自讨没趣,就没有人再上前了。 军训很快结束。 因为我的人际关系比较好,手里有一些实习兼职的人脉,便经常发布招聘的广告。 我没想到许哲会因此主动联系我,这让我喜出望外。 他似乎很需要钱,因此我们的交集越来越多。 我手里一有好的实习机会,总是第一个推荐给他,渐渐地,我似乎成了班里面和他最亲近的人。 当然,这都是我自以为的。他待我与班里其他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很多时候,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我给许哲发消息他都回的很慢。 我有段时间觉得比较挫败,想放弃了。 是我室友——李琳鼓励的我。 那时李琳和我说,「许哲啊,听说过,人长的蛮帅的,你喜欢就去追吧!」 李琳还说,「初初,以我的亲身经验,经常聊天绝对是可以聊出感情的,一般来说,只要那个男生不讨厌你,你每天给他发消息,慢慢的他就会喜欢上你的!所以不要放弃!坚持骚扰他,说不定哪一天就打动你的许哲了!」 于是我又坚持了下来。 我判断许哲的家境应该不是很好,不然其实在 C 市,大学一个月两千块的生活费,普通人完全够用。 他实习的工资一个月差不多三千了,就算家里一分不给也够用了,但是他还是抓住一切可以赚钱的机会赚钱。 每次他去的兼职,我都有去,我们相处的时间大大增加,下了课一起去兼职,成了我那时最期待的事情。 我每次都会鼓鼓囊囊背一书包的东西和他一起去兼职,他渴了我就恰到好处的递上一瓶水,他饿了我就满脸笑意的和他分享我做的爱心便当。 有没有工资拿对我来说不重要。我主要是想追人,但为了在许哲面前保持好印象,我工作的时候都非常认真尽力。 他一开始对我给的东西是拒绝的,后来慢慢接受,有时会给我转账,我都没有收。 我佯装生气和他说,「许哲,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这样我感觉自己像赖着你买东西的哎!?你可以回请我的呀,转账多伤感情啊!」 他那时是第一次对我笑了,只是笑的很浅,但是依旧让我很心动,我回味了很久,现在想来,那时候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 我那时为这一点点改变开心很久,并没有想过,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不想欠我太多物质上的东西。 而我那时欢欢喜喜和他一起兼职,并不知道他赚来的钱,很多时候都给了李琳。 这种感觉比吃面条时看到一只苍蝇在碗里面还恶心。 李琳昨天的话在我耳边回响,「阿哲从初中便喜欢我,我以为有人可以替代我走进阿哲的心,但现在看来,初初耗费的这三年,是我对不起她。」 宿舍里另一个室友说,「初初那里你要摊牌吗?」 「先瞒着吧,我和许哲在一起的消息慢慢再告诉她,我担心她受不了……」 …… 正版授权,请放心阅读~ 【全文完,请放心食用~】 我是回头涯的刺客。 十七岁那年,极乐教被江湖众人称为魔教,满门只留三人。 阿娘带着我和幼弟逃到回头涯山下。 背后是两千追兵,而面前是一扇铁门。 回头涯和极乐教同根同源,追兵不敢上前,我们三人便对着回头涯门上的十四个字,磕了数百个响头。 苦海无涯怎回头,万丈锦绣亦深渊。 直到追兵射出箭羽,将阿娘的腿牢牢地钉在地上,那扇铁门才从我们面前打开。 我只看见来人带着白垩制成的面具,无眉无眼。 涯主圣洁的衣袍落在我的额前,我跪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 他单薄地身子站在那里,就让那群追兵不敢再前进半分,最终四散而逃。 三春之际,孟夏之初。 我还能忆起当时他唇齿间森冷的寒意。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容身之处,但是你要为我杀够一千个人。] 我答应了他,因为阿娘和阿弟已经被他软禁起来。 而这次,北都王府的世子,是我要杀的第一千个人。 * 一 寒风席卷着天地,似乎世间万物来到这凛冽的北都大地,都要被这苦寒之气凝住。 雪一寸又一寸落在我的身体上,热血流出来,很快又被冻成冰渣子。 未曾想到时隔三年,我竟然又一次陷入了前是万丈悬崖,后是追兵三千的窘迫之地。 我只能发疯地往前跑。 [嗖——] 箭雨划破寂静的雪夜,我用尽最后一口气力,举起长刀,同那千万只纷涌而来的利剑抗衡。 [谢平惊,你藏了三年,可算被我等抓住了!你以为你还是世子的未婚妻吗?今日我们倾江湖之力,也誓要将魔教一族灭草除根!] 说来好笑,多年前北都王府为了拉拢江湖势力,北都王和我爹称兄道弟来了个指腹为婚。 五礼已成,吉日成婚。 未曾想一夜之间,极乐教沦为地狱,谢家满门泯灭于人间。 算起来,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谢平惊,名分上确确实实是北都世子妃。 可惜让这些人失望了,我不是来寻求庇佑,我是来掀翻这当年假仁假义的谎言的。 眼见着那些人越逼越近,熊熊燃烧的火把照的他们面如恶鬼,万分可憎。 没有办法了。 夜色与寒风之中,我只能纵身一跃。 我和大雪一起坠落在万丈悬崖,即将长埋于北都大地的山脉之上,成为一具不知姓名的尸骨。 会吗? 电光火石之间,长刀在峭壁之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火光,我单手握着刀把,死死地将刀身卡在缝隙之中,在不着边际的崖石之间,飘飘荡荡。 内力已经耗尽,北都的风素来杀人不眨眼,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意识昏沉之际,我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璀璨辉煌的灯火,那是北都王府。 如记忆中的一样繁华。 * 二 那是一桩很久远的事情了。 当年我爹爹帮着皇帝夺了皇位,又是武林盟主,在朝野和江湖的地位都举足轻重。 北都王和我家结上姻亲,怎么说都是高攀。 原以为当时那少年郎君字字情真意切,心若磐石。 一朝江湖动荡,北都王府只言未语,恍若与我极乐教未曾相识,对那位消失的未来世子妃,更是从未在意过。 这三年我在江湖上走南闯北,动用回头涯上一切势力,不仅找到当年害我谢家一夜之间被攻奸的真相,更明白了这一切事情的起承转合。 北都王府自和谢家结亲之时,所求所为根本不是交好。 恰恰相反,我爹爹知晓太多皇帝的秘密,皇帝忌惮已久,派了南宫家表面交好,实则监视,一旦我们有所异动,便连根拔起。 我谢家,便在这猜忌之下满门皆灭。 他王府,处心积虑终是帮着皇帝荡平了过往。 这种种缘由,将我少时一切幻梦砸的七零八碎,所有旖旎情怀皆皆付之流水,因而成为回头涯上最为锋利的那把刀。 不单是为报涯主之恩,也要洗我心上多年的恨——这北都世子的性命,我取定了。 *三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正用温水为我擦拭脸颊。 当我努力睁开眼之后,却只看见一个高大壮实的背影,往外走去。 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更唤醒了我身上的疼痛。 [姑娘醒了。] 我看见他坐在不远处的长桌旁,长发披在身前,一副贵不可攀的模样。 我也认识他,他就是我心心念念想杀的最后一人。 北都世子,南宫仪。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起来,还得感谢逍遥山庄那群人多管闲事,若不然又岂能在这里看见北都世子。 [我还没死?] 不对.....南宫仪见过我的模样,他缘何这样对我? 是没认出来.......还是已经将我忘了? 他起身向我走来,气态反倒和北都世子大相径庭——要说记忆中的世子如天神下凡,周身全然是征战沙场的凌厉之气。 今日我见他,却像是一位闲散的贵公子,举手投足尽是通达之态。 [姑娘因何悬在崖间?] 他问我一些来历,相谈间,才知道我已经昏睡了足足五日。 我宿恨难消,又不善掩饰,只能随便编了个由头搪塞他,未曾想到他全然不多问,真就信了。 且不说他玩什么把戏,但南宫仪武功高强,我如今重伤在卧绝不是他的对手。 见他这般态度,我反倒放下心来,依照他对我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待我伤势痊愈,杀他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我盯着他的眉眼,确实和当年形同一人。 他不认识我了么。 来之前我还抱着一丝微不足道的侥幸,可轮到此时,那侥幸沉得像是块巨石,压在我心上喘不过来气。 多可笑啊。 他南宫仪骗我情义,害我满门,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他如何能!又如何敢! 我心里恨意滔天,脑袋里一团乱麻,只想着怎么让他死的痛苦一点。 他温凉柔软的手指探上了我的额头,带着些浅淡的兰花香气,[不烧了。] 这一阵兰花香,蓦地唤醒我一阵清明。 不对,这不是北都世子——我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冷静了半晌,便开口问了他的来历。 他闻言便笑了,[我是一个郎中,姑娘从后山坠了下来,我便让下人将你救回来。我久居在此处,总是能从上面捡到些客人。姑娘也算是与我有缘啦。] 他说的奇怪,却不像撒谎的样子。 北都世子长年征战江湖,纵然他有意收敛身上的肃杀之气,眼眉也不可能如此般这样柔和。 唯一可能的就是,他不是真正的南宫仪。 可他为何生的和北都世子一模一样? [不知公子名姓?] 他犯了难,好半晌,才告诉我说他没有姓名,让我随意称呼他。 我眉头微皱,但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给他取个名字吧? 与之相比,我更为纠结的是,要不要杀了这个人? 先把伤养好,然后探清楚这人的底细再做打算。 [那姑娘的姓名呢?] [叫我谢惊吧。] *四 就这样,我在这破药庐借居下来,顺带给这人取了一个好名字。 我叫他昙华。 昙华一现,再过两月,等我伤势痊愈,就是他的死期了。 他对这个名字异常喜欢,一天总有意无意的让我叫他几遍名字。 这里只有我,他,还有一个哑巴下人。 想来能够喊他名字的,也只有我了。 这日他给我背后的伤换药,我状若不经意的问,[你救了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吗?] 昙华和南宫仪长的一模一样,于是那段藏在我旧梦深处的执念,如漫天的飞雪,落了我满肩。 我很想问他,当年那些岁月的温柔与情谊,真的只是骗我谢家的一段谎言么。 可是我说不出口。 因为这个人又不是南宫仪。 况且,问出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我与南宫仪何来年少情谊?不过是一段经年难消的宿恨罢了。 我看得开,却放不下。 要说相似,面前这人更像那深埋在我心口,这三年来不敢启口的一位。 我想涯主面具下的眼眸,又是不是如同昙华这般,清透如水,湛澈莹莹。 [没有人。]他语气很轻,蓦然将我从出神中唤醒。 [落下来的都没有救活,唯有谢姑娘。] 我偏过头看他,又觉着他比那位遗世独立的涯主多了点活人气息。 用我肚子里几点墨水形容,他更像一块玉石,又贵气又纯粹 。 许是这个原因,每当我想提刀杀他之时,总有顾虑。 因这与南宫仪一样的样貌而杀意顿起,又慕他十丈温柔恰如故人,难斩性命。 [你在此处多久了?]我问他。 [记不清了,大概很多个日日夜夜。] 这时我才知道,昙华不知道年岁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时间是这样从黑到白,从花开到花落。 [你如何认识字的?] 我时常看见他捧着药书读着,若他当真没在外面待过,又怎么能够认识这些。 他住在北都王府的后山,生着和北都世子一样的面容,为何却一副从未出过茅庐的天真模样。 我觉着他在骗我,可我找不到答案。 他从书架上给找出来一本《说文解字》,试探地问我,[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把书给你读。] 我翻了个白眼,将书扣在桌上,只能不了了之。 换了药之后,我就去庭院内活动活动筋骨。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坐在竹椅上,虽是在看书,眼神十次有九次会落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他也想要学,但我没义务教他,也没必要教他。 今日不知为何鬼迷心窍,反倒对他招招手,[昙华,你过来试试吧?] 我想,可能是他性情太过温良,像极了回头涯上涯主日夜陪伴——又或者是因为旁的什么东西,让我心中哪根弦忽而乱了,说了句言不由衷的客气话罢。 未曾想,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放下书本就冲我走来。 但是..... 他根本拿不起来那把用玄铁打造的长刀。 他既不是那征战沙场的世子,也不是那清泉涧的涯主。 我心中一空,又觉着被什么东西填满,好像是缺了一块口子,而他恰如其分的正好融了进来。 他不是我心心念念的宿仇,也不是我朝朝暮暮的幻梦。 他是昙华,只是昙华。 我抬眼看了他,见他满脸窘迫,不知是鬼迷心窍了还是如何,便从后面环抱着他,托起来他的手腕,举起那把曾沾满鲜血的长刀。 我想,如果这是场梦,那就睡得更深一点罢。 梦醒之后,这世间容不下任何一个‘北都世子’,长得一样也不行。 他比我高大太多,我站在他背后,总有些力不从心。 不知到是他踩到什么东西,我脚下步法一乱,手上忽而失了力气,同他一起直直往后跌去。 他转身的速度极快,大手一下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到他的怀里。 仍旧是浅淡的兰花香气,却让我感觉到一瞬间的侵略感。 可我抬眼往他望去,只看见他清澈的眼眸中浓浓的担忧。 是那样真诚、浓烈、干净的情愫。 除了我的阿娘,我从未在活着的人眼中见到那样的眼神。 后来我阿娘也不会那样看我了。 我心口忽而一跳,来不及有什么想法,匆匆从他的怀里逃了出来,拔起地上的刀往林子里走去。 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我感觉我的刀法不如从前了。 *五 那日我在林子里练了一夜的刀,回来的时候伤口又裂了开来。 昙华欲言又止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最终只端来一碗鸡汤,放在我面前走了出去。 我心里无端有些烦躁,知道自己天生受苦的命,承上别人对我的好,总觉着问心有愧。 愧得是他待我如此,我却要杀他。 有时候我恶意地想,他若是北都世子该有多好,我便不必这般苦大仇深的纠结了。 涯主说得对,我本不该当个刺客。 细细算来从那日开始,我们已经五天没有说话了。 直到今日,我在庭前舞刀,他却没有搬着竹椅来外面坐着,我才觉着奇怪。 他坐在炼药室里面,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白嫩清瘦的手臂。 我一介女流见此只能别过面去,整理好思绪,才道,[为何这几日不和我说话。] 他愣了愣,忧郁了好几日的眉目才泛起来几分欢喜,可忽而又沉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会留在这里。] [为什么?] 我很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要从这里离开的。 况且就算我要离开也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何必这样给我甩脸色看? 可我看着他,头一次觉着自己这样的想法是错的—— 因为他太柔软,像是九天上的云,不染尘埃。 我立在他身侧,总觉着身上的血污,叨扰他的清白。 [难道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他望向我,眼里泛起来熟悉的柔光,却让我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面。 我不敢做出承诺,因为十五天之后,我就要杀了他。 无论他是不是北都世子,对于一个万无一失的刺客而言,他都得死。 他见我不说话,便垂下头。 [我为你制一些药丸,若是你离开此处,去了我目所不能及的地方,望它们能护着你。] 说完这话,哑巴下人就将我赶出来。 我脚定在原地,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觉。 我想是因为我太久没有看见血了,一个月把我闲出病来,心里泛起来几分罕见的堵。 这一次我在他身上,看见的不是南宫仪更不是涯主。 而是年少的我。 那时我对南宫仪,又何尝不是如此—— 如此…… 我转过身去,告诉自己,[往事不可追。] 药庐里的身形似乎一顿,恍若听见,又恍若未闻。 总归,一切如常。 六 昙华这几日忙着炼药,无瑕顾及我。 不知为何,我也不想去药庐寻他。见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我总会生出些旁的念头。 那念头是什么我不知道。 只是今夜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带着白垩面具的涯主,彼时我还是是个不足他胸口高的女孩。 他站在回头崖的清涧之下,身若游龙,剑如惊鸿。 苍翠竹林间,只有他白衣翩然纷飞,像是杪秋冬初时节的一场鹅毛飞雪,突兀的降落在我喧闹的人间。 苍雪剑法,是回头涯的独门秘技。 其在武林中的地位,不啻于谢家的折梅刀。 我停住了脚步,看他收剑背身而站,只觉着世间万物悄然退去,只有那一抹清绝的白。 在梦中我望了他许久,久到他终于转过身看我。 我看见了他的脸。 是昙华。 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抬头是满眼清辉的月色,周围寂静一片,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回荡在耳畔。 寂坐了片刻,我穿衣提刀,径直往林深处走去。 待到所有剑招练完之后,天色已然大白。 我不敢再回想昨夜那荒唐的梦境,甚至连提到‘昙华’二字,都觉心中有愧。 我想,要么杀了昙华,要么从此地离开。 我绝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七 正当我思虑着何去何从只是,忽闻林间传来一声异动。 只见一点寒芒,而后枪出如龙,以迅雷之速向我袭来。 我本就心绪浮躁,当即想也没想,用了十足的内力挥刀对上,刹那刀意惊人,震起满山鸟雀。 来人自不是我的对手,躺在地上吐了两口鲜血,便没了气息。 我却认识他,他是逍遥山庄的二公子,此番应当是来雪山之下搜寻我的尸体,没想到正巧被我撞上。 真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倒霉。 但此地不宜久留,我眼下伤未好全,去杀北都世子勉强够用,若是再对上千百号人,只怕是插翅难逃。 可当我迈步正要离开此间去山下避避风头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声怒骂。 [你这女魔头!竟然敢杀我儿!] 不用转头,我都知道来人是逍遥山庄庄主。 这声音我恨之入骨,三番五次想杀了他,都被他逃去。 谁曾想他却赶来自投罗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呵,逍遥庄煽动众教派逼死我爹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的下场?]我转过身,挥刀直逼其头颅,[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头。当年我谢家满门血债,今日定当你血偿。] 缠斗之间,我看见一簇红色烟雾直飞云霄。 显然他还带了不少人来。 跑是跑不掉了,打也未必能够打过,但我也不甘心死在这群人手中。 眼见更多人闻讯而来,茂密的林间顷刻水泄不通。 [我就知道这女魔头命硬的很!今日我们势必要将她斩草除根,还江湖一个清静!] 刀光剑影之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热血漫过衣袍,疼痛尝试着我仅存的理智。 当最后一丝内力用尽,我踉跄跪地,悔不该当时杀那二公子用了十成的功力。 [她伤势未愈!这会儿逃不掉了!] 我冷眼看着他们渐渐逼近,咬牙提刀,准备和他们来个破釜沉舟。 后续盐选内容请看这里呀: 知乎盐选 | 刺客 |